原标题:重塑其他国家接连失败,“西方武装干涉时代”迈向终结?
[环球时报驻美国、尼日利亚特约记者 李准 萧咏之]“这个关于阿富汗的决定不仅仅是关于阿富汗,也是结束一个通过大规模军事行动来重塑其他国家的时代。”美国总统拜登8月31日在白宫语气低沉地宣布阿富汗战争落幕,并表示这是一个“使用美国权力的新时代”。5天后,西非国家几内亚突然发生军事政变,其领头人被扒出与美法等西方国家关系紧密。从乍得到马里再到几内亚,5个月内西非地区接连发生三场政变,这是巧合吗?历史经验显示,二战结束以来,美国不断在海外展开军事行动,试图按照自身需求塑造其他国家。这些行动总是以失败告终,让美国国际形象和信誉遭到沉重打击。阿富汗战争之后,美国媒体开始反思多年来在该国外交政策中占据主流的“干涉主义”,但美国能否真正改变霸权思维,仍然令人怀疑。
2002年到2020年,非洲平均一年一次政变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国家重塑”是指美国通过军事力量,“帮助”其他国家成为“民主国家”,建立西方式的体制,例如政党、选举和法律。根据美国前外交官、兰德公司高级研究员詹姆斯·多宾斯等人的定义,对一个国家进行重塑需要通过包括使用武力在内的多种努力,促进冲突后一国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变革,以使该国内部以及该国和邻国之间能够实现和平。《华尔街日报》评论称,从冷战到反恐战争,这种“干涉主义”长期在美国占据主流地位。
据统计,2002年至2020年,13个非洲国家共发生了18次政变。可以说,自从2002年通过《非洲联盟宪法法案》以来,平均每年发生就会一次政变,其中一半发生在西非。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尼日利亚国际问题专家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非洲国家大部分的经济、金融、资源等都被西方国家掌控,一旦有些领导人不符合美英法等国的要求,便通常会遭遇政变的命运。
今年5月24日,马里军方逮捕过渡总统巴·恩多和总理瓦内,这是该国十年来第三次政变。主导这次政变的陆军上校、马里过渡副总统阿西米·戈伊塔曾经接受过美方的军事训练,与在西非打击极端组织的美国特种作战部队有过多年的合作,同时他还参加过美国领导的训练演习,与美国军队交情很好。
无独有偶,几内亚政变的主导者敦布亚中校也被爆与美军关系匪浅。据《纽约时报》报道,自今年7月中旬以来,美国特种部队一直驻守几内亚,对该国约100名特种兵进行训练。而当地特种作战部队的指挥官,就是9月5日发动政变的敦布亚。
有证据表明,敦布亚之前在法国外籍军团服役,2018年就任指挥官时拜访了美国驻几内亚使馆,表示双方要加强军事合作,并于美国使馆前和3名美军官员高调合影。之后一直到政变前,他多次去法国、美国驻几内亚大使馆,与两国军方保持较为紧密的关系。
2019年底至2020年初,美国多次高调宣布要从非洲撤军,以释放更多资源来应对俄罗斯等军事大国。有专家表示,从前期美军从阿富汗撤军带来的负面影响看,美国不太可能从非洲地区撤军。
美国《外交学人》杂志称,从越南、海地到阿富汗,世界目睹了华盛顿看似善意的努力被证明是有害的。美国试图赋予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一个新身份,来促进民主,以及美国的利益。尽管多次尝试都没有成功,但美国一直在执行同样的任务,带着盲目的乐观主义,期望每次都有不同的结果。
“派出军队去改变一国的政治和经济几乎是不可能的”
菲律宾媒体Rappler报道称,美国国家重塑方面的实验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最后几年对菲律宾民族主义运动的残酷镇压,这场镇压夺走了约50万菲律宾人的生命。重塑民主政权一般有两个目标:一是向美国人民证明,为扩大美国海军力量并在亚洲大陆以外获得战略群岛而采取的行动是正当的;二是提出一个方案,管理被征服的人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为了使征服战争合法化,华盛顿还美其名曰:帮助菲律宾人进行民主自治。
《外交学人》杂志称,美国自认为在国家重塑方面的最后一次成功可以是在75年前,即二战后日本和西德的复兴。1945年,遭受两次原子弹轰炸的日本不仅无条件投降,还给美国提供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在接下来的七年里,美国主导了日本在军事、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的重建和改革,包括东京审判、解散日本军队、将天皇的地位降为非政治人物,以及起草新的日本宪法。该过程在冷战期间使美国受益。
1951年《美日安保条约》的签署巩固了两国的防务合作。从胜利者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在冲突后成功依照民主原则重塑国家的教科书式的案例。而另一个成功案例——西德,与日本有相似的宪政历史以及较低程度的社会分裂,这是美国得以成功的必要条件。
此后,带着对共产主义的敌意,美国开始了对越南的改造。但美军在越南的崩溃令人震惊,以至于国家重塑理论本应在那里被埋葬,因为成功移植美国模式的原材料根本就不存在。然而,2000年初,美国入侵伊拉克和阿富汗让这种理论重新复活。
但《华尔街日报》称,国家重塑理论不仅在伊拉克没有成功得到实践,在阿富汗更是令人失望:美国纳税人2万亿美元在塔利班为期一周的攻势中似乎全部都烟消云散。而这些只是最明显的例子。美国政府还连续试图用军事力量干预波黑、索马里、利比亚、黎巴嫩、叙利亚等国的局势,均收效甚微。
曾任美国驻乌克兰、墨西哥大使的卡洛斯·帕斯夸尔说,这一系列失败得出的教训是:派出军队去改变一国的政治和经济几乎是不可能的。在阿富汗,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美国与全世界最强大的军事联盟北约,进行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和前所未有的人道主义、经济援助,结果都失败了。
“从阿富汗到非洲,这是西方重塑国家的终结吗?”美国《国家利益》杂志称,法国在西非萨赫勒地区的战争似乎跟美国的阿富汗战争很相似。报道称,在这片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广阔地区,极端主义团体多年来一直在那里与西方国家的军队作战。法国在这项注定失败的努力上花费了数十亿美元,尽管实际上并没有取得胜利,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让武装分子陷入困境。
但事实上,一名在萨赫勒法国军事基地工作的马里人警告说:“如果法国军队离开马里,圣战组织成员将在两周内进入并摧毁这个国家。”这听起来与在阿富汗发生的事情非常相似。
《国家利益》杂志称,美国和法国的退出标志着后冷战时代武装干涉主义的终结。西方国家领导人自认为可以通过多国军事力量进行国家重塑,来解决世界各地的恐怖主义和国家不稳定等问题,但美国和法国的撤军表明这个时代已经结束:西方将不再试图以上述方式解决陷入困境的国家面临的重大危机,而是将任务交给地区大国。只是这些地区大国可能无法胜任。
此外,美国人和欧洲人不再希望派遣军队到遥远的海外作战,选民也不再对通过武力促进民主感兴趣。这意味着华盛顿和整个欧洲的领导人在这方面采取行动的政治资本有限。
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研究员莫伊塞斯·纳伊姆认为,美国在阿富汗失败的一个后果是,美国“对于海外军事干预的胃口降到最低点”。但与此同时,全球的挑战不断增加,随之而来的想法可能是:你可以欺弄超级大国,而它不会有所反应。
一种“拜登主义”正在浮现
《纽约时报》称,在20年阿富汗战争的混乱结局中,一种“拜登主义”正在浮现:这种外交政策避免无休止的战争与国家重塑的侵略性策略,同时联合盟友与新兴大国展开对抗。拜登宣布结束“旨在重塑其他国家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时代”的同时,提出通过外交、针对性的军事反恐能力,以及必要时的武力行动来保护美国在全世界的利益是更好的方法。
《华尔街日报》评论称,“美国正在放弃使用军事手段来改造其他国家,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退出世界舞台。”美国依旧非常强大,是唯一能在全球投放军事力量的国家。但如果美国寻求在未来几年继续影响和塑造国际事件,它需要认真考虑军事力量以外的工具:更聪明的外交、帮助更多友好国家建立稳定的民主政府、与拉美等地区建立长期经济伙伴关系等。
芝加哥全球事务学会主席、美国前驻北约大使伊沃·达尔德说,总体而言,美国人认为美国应该扮演一个全球性角色,他们希望美国能与其他国家分享领导力并合作,而无需成为全世界的超级大国。芝加哥全球事务学会四十年来一直在测试美国公众对外交政策的看法。该机构上个月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70%的美国人,包括两党中的多数派,都赞成从阿富汗撤军。
但是,人们依旧质疑美国是否真的会改变其武力干涉他国的霸权思维。詹姆斯·多宾斯认为,美国历届总统避免海外重大军事行动的意图通常“是短暂的,总是被各种事件所打断”。所以他不认为美国会将自身关键利益局限在如此狭小的定义之中,或将美国的干预置于如此狭小的范围之内。
与此同时,拜登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问题:美国遍布全球的庞大军事机器该如何处理?美国政治新闻网称,虽然拜登认为美国在国际社会上的做法有些过火,但他和未来同样倾向于克制的美国总统将面临的现实是,美国目前在海外部署了20万军队,从巴林到德国,再到韩国都有美军的存在。美国在全球数十个国家拥有800个军事基地,每年军费开支高达7000亿美元。
“这些数字不会说谎”,政治新闻网称,自从美国在20世纪早期到中期获得超级大国地位以来,其已经建立的军事版图几乎可以保证该国会试图解决远离其海岸的各种问题,无论是反恐、国家重塑、种族灭绝中的人道主义干预或者是其他任何东西。
美国前驻阿富汗大使迈克尔·麦金利表示,美国总体上而言“没有撤退”,从阿富汗离开并不会对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产生任何影响。在麦金利看来,阿富汗的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让拜登政府更加重视在其他外交政策与国内目标上取得的成功。
“历史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国家重塑是多么困难”,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如果美国还赞同民主制度,或许美国人应该看看自己,首先在本国建立起一个可以成为榜样的民主制度。过去20年,美国在维护民主制度方面是失败的,以至于现在美国民众不得不面对投票权的压制和令人警惕的极端主义。实际上,建立一个像美国一样的国家是一项没有尽头的课题……但长期的军事干预和被误导的国家重塑绝对不是正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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