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之声国防时空
王勇,1983年1月出生,特级飞行员,现任海军航空大学某训练团团长,从事飞行19年来,率先完成歼-15空中加受油训练、舰载机随辽宁舰编队出第一岛链实战化训练等重大任务,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1次,见证了中国航母形成战斗力的关键时刻。
资料图:王勇
“我特别享受在航母上飞行的感觉,每一次都能准确地钩上钢索。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这种感觉特别好。”
多年以后,当特级飞行员王勇驾驶着绰号“飞鲨”的歼-15舰载机在辽宁舰一次次熟练着舰时,没人会想到,他曾因体重原因差点与中国航母事业擦肩而过。
17岁那年,一位来自安徽舒城的青涩少年身着藏青色的确良短袖衬衣,离开家乡,忐忑地走进了招飞复试考场。那一场景让王勇至今难忘。
“小时候,我家的伙食稍微差了一点儿,我长得特别瘦。复试之前,我自己在家里称过一次体重,是102斤,与招飞的标准相比,差2斤。我当时就想,如果因为体重原因不达标,是不是有点可惜了。于是,我就偷偷摸摸喝了两瓶水,吃了两根香蕉,刚好达标,104斤。”
2000年夏天,王勇怀揣着空军长春飞行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坐着绿皮火车一路北上。大洋彼岸,一艘名为“瓦良格”的巨舰也从乌克兰解缆起航,正向着东方航渡。在陌生的远方,他们都将完成换羽新生。
“刚进学院时进行800米跑的测试,我跑了倒数第二名。那时,学院操场的跑道是300米长。训练的时候,我们是1圈,2圈,3圈,这样循环着跑,重复好多遍。我们入校后的第一个月,因为训练艰苦,全队100人中有98个尿血。小便池里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2001年4月1日,王勇在读大学一年级期间,美国一架侦察机侵犯中国领空,并突然撞向前出拦截的中方战机,导致飞行员王伟壮烈牺牲。撞机事件的发生,让还是飞行学员的王勇深深体会到军人的使命与责任。临近毕业,两个选项摆在了王勇面前:一是留校任教,生活相对稳定,二是前往一线作战部队,他毅然选择了后者。
“我当时心里有个情结,还是很想去部队。那时候,我们学院有两个飞行大队,一个在钢板跑道上飞,一个在西边的水泥跑道上飞,我在西边的党员里面,训练成绩应该是排第一名。有的老师就想让我留下来当教员。后来,我就跟教员说,你千万别留我,留我,我跟你急!”
没过多久,“海空雄鹰团”向王勇抛出了橄榄枝。这支英雄部队曾经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又被派驻东海前沿。在维权一线,战鹰守望的是祖国的尊严和荣誉。回忆起在“海空雄鹰团”的那段岁月,王勇说每次战斗起飞都是一场生死考验。
“哪怕你去上厕所,也要拎着头盔,时刻准备着冲出去,跑着登上飞机。如果我们不去拦截的话,某些国家的飞机就会抵近我们的国境线进行侦察。所以说,那时候,参加作战值班还是非常多的。有时对方的飞行员和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我们的战机把它们拦得死死的,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航空母舰是大国的标配,也是人民海军转型建设的关键装备。2012年9月25日,我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正式交付人民海军。11月,41岁的戴明盟完成了中国航母舰载战斗机首次成功着舰。这一年,也被许多人视为中国海军的“航母元年”。
成功取得航母资质认证后与飞机合影
不久后,海军首支舰载航空兵部队进入筹备阶段。作为海军三代机飞行尖兵,王勇接到了调任命令,改装航母舰载战斗机——歼-15战机。刚刚升级为爸爸的他,将与时间赛跑,完成事关航母核心战斗力的另一场升级。
“那时候,歼-15战机刚刚生产出来不久,战机数量有限。有段时间,我们没有歼-15战机可以训练。为了练习飞行技术,我们还飞了一段时间的教-8飞机。当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飞上歼-15战机,在辽宁舰上着舰。”
纵观世界海军发展史,要取得制海权,首先要有制空权。对于以舰载机为主要兵器的航空母舰来说,舰载机的出动回收能力,是评估其制空能力的关键指标。“辽宁舰”甲板跑道只有200多米,大约是陆上跑道的1/15。在不到一个半足球场大小的着陆区域完成精准降落,是舰载机飞行员改装必须克服的难关。
“全世界有过统计,航母舰载机飞行员出现事故,绝大多数发生在着舰阶段,尤其是在执行作战任务期间。在我们着舰的航母上,右边是大大的舰岛,左边可能还有飞机,工作站的人员,而着舰的跑道宽度很有限,偏差不允许超过2米。超过了,可能就是很严重的事故。”
第一次阻拦着舰后与飞机合影
对于舰载机着舰过程,外国海军航空兵有一句形象比喻:“人为控制的坠机”。当“飞鲨”以每小时两百多公里的速度飞向航母甲板时,为了保持飞行轨迹,王勇必须采用与岸基着陆完全相反的操纵方式,好比在岸基着陆时要踩刹车减速,而在航母上着舰时要加油门增速,这样才能在着舰失败时复飞逃逸。
“我们的正区操纵已经飞了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所以当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我们下意识的反应,可能就会把最熟练的东西拿出来,但这样的话,就会得到我们不想得到的结果。”
从陆基飞行到舰基飞行,每一步改装都有许多未知的风险和挑战。期间,王勇和一同参训的飞行员想尽了各种方法。他们有人把自己“绑”在模拟机上反复练习,有人仅定点着陆一个课目就飞了近百小时。一切努力,只为拔除过去根深蒂固的印记,形成属于舰载机飞行的条件反射。
“我们不会去看发动机转速,虽然屏幕显示上有。因为你的精力已经不能满足你照顾到所有的东西。比如,我现在手放在这儿,大概就知道发动机转速是多少,推一下,我就知道改变了多少转速。而如果要做到这些,需要不断地进行训练,才能形成这样的肌肉记忆。”
飞行前检查飞机
2016年8月,历经近四年的拼搏,33岁的王勇迎来了航母资质认证考核。在辽宁舰上完成起飞着舰,将是他成为合格舰载机飞行员的最后一关。
“我和正常进行陆基训练时一样,首先做好逃逸的准备。当接触甲板的一瞬间,我一下子把油门加满,但是,当挂上索的那一刻,我的头马上就低下去了,想抬也抬不起来。心跳轰隆隆地就开始了。”
通过认证考核后,王勇的飞行航迹一路延伸,从黄水到浅蓝,再到深蓝。眼前的世界让他感觉新鲜,但也危机四伏。在茫茫大洋上,飞行缺乏参照物,云雾、星光,甚至是渔船的灯火,都有可能引起飞行错觉。一旦飞行员操纵失误,将带来灾难性后果。
“有时候,产生错觉以后,你的身体也会欺骗你的大脑。比如,你本来是在平飞,但是你总感觉在往左倾斜,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左边屁股的压力会更大一点,而右边很轻松。这时候,你的身体感觉确实是带着坡度,也就是说,你的身体也在欺骗你的大脑。”
走向深蓝之路,总会有牺牲。2016年4月27日,王勇的战友,海军歼-15舰载机飞行员张超因飞机机械故障,在陆基模拟着舰训练中壮烈牺牲。英雄折翼海天,用生命为航母事业铺路。今天,在辽宁舰飞行装具室,有一面照片墙,记录着每一位完成航母飞行资质认证的飞行员,王勇和他的战友们正沿着英雄的航迹继续前行。
“飞行是一项高风险的事业,可以用‘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来形容。如果说岸基飞行的河堤宽度是3米,那么舰基飞行的河堤宽度最多也只有30厘米。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你小心就能够保证安全,而需要我们有更高的技战术水平。”
近几年,随着我军飞行员舰载机起降技术的逐渐成熟,“飞鲨”团队开始挑战各种边界条件,王勇的训练重心也开始从起降训练向研究空战技巧转变。他先后参与歼-15战机空中加受油训练、辽宁舰首次实弹射击、辽宁舰编队首次穿越宫古海峡突破第一岛链等多项重大任务,见证了中国航母战斗力跃升的一个个瞬间。
2018年4月12日南海大阅兵,辽宁舰航母编队精彩亮相。
2018年4月12日,在中国南海,新中国举行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上阅兵。驾驶歼-15战机接受检阅的王勇从空中俯瞰,战略打击、水下攻击、远海作战、航母打击、两栖登陆、近海防御、综合保障等7个作战群,以排山倒海之势破浪驶来,气势如虹!
“舰载机起飞的时候,航母需要调整阵位。那时,所有的水面舰艇、潜艇都要转向,加速驶离。它们后面拖着长长的尾迹,那个场面特别壮观。当时就觉得,咱们现在装备水平的确是提高了。”
此次海上阅兵中,一大批新型潜艇、水面舰艇、作战飞机集中展示。
一个月后,中国第二艘航母完成首次海上试验任务。中国航母建设发展进入加速期,可是,在舰载机飞行员规模化培养方面却面临一系列困难:教学资源短缺,骨干力量薄弱……急需用人之际,已经连续两年取得着舰成绩第一名的王勇接到了新的命令——加入舰载机飞行员培养团队。
“当时我的心里有一定压力,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优秀的飞行教官。说实在的,能打仗的飞行员和能上舰的飞行员是不一样的,其中的关键也绝不仅仅只是飞行。曾经有人对我说,学员谁都不怕,就怕看到我。我说,我有那么严厉吗?”
从0到1,短短一年多时间里,王勇带着对自己的那份不变严苛,先后参与制定了歼-15飞行训练大纲、飞行手册,实现了舰载机飞行员培养的快速入轨。“飞鲨”团队平均年龄越来越小,而这一纪录还在不断被“王勇”们带出的新人打破。
“比如说,有个学员本来在油门使用方面有点儿问题,后来突然飞行得很好。我问他,你什么时候顿悟的啊。他跟我说,就是有一次你带着我们飞行,你坐前舱,我在后舱,一边看着你飞,我一边在琢磨。突然一下子我就明白应该怎么飞了。”
为学员讲解编队飞行技术要领
在“瓦良格”号航空母舰的故土,曾经有人感慨,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完成续建它的宏大工程。今天,浴火新生的辽宁舰不仅见证了中国航母的从无到有,更孕育了一个崭新的航母时代。伴随着巨舰的航迹,王勇和他的战友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碧海蓝天。
“作为舰载机的第一代飞行员,其实我们也是很普通很平凡的。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所从事的飞行事业,在某些方面具有一些特殊性。我想,既然时代选择了我们,我们就应该用实际行动,用百倍努力去回报这个时代。在这期间,我们也许会有收获,有牺牲,也许有欢声笑语和眼泪。但是,把海军转型重塑中的舰载机飞行员培养好,把我们所承担的任务完成好,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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