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据联合早报报道，位于东南欧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地区，目前正酝酿相互交换部分领土，并重新划定两地边界，从而为持续多年的主权争端划上句号，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甚至为此走访法德。而就在科索沃问题再露新的和平曙光之际，据美国《防务新闻》网报道，塞尔维亚空军在8月20日接收了两架俄罗斯“免费”赠送的米格-29战斗机。在1998年科索沃地区爆发独立运动后，塞尔维亚曾有12架米格-29战斗机在第二年的北约空袭期间被击毁，或者急需大修。甚至在与北约的空中战斗中不少飞行员因此血洒蓝天，也是因为当年的这场空袭，科索沃地区也成为了不少中国人终生难以忘记的地方。那么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地区为何急着要重划边界，这又对中国在巴尔干地区的战略布局有何影响。本期出鞘关注科索沃地区边界和谈。（查看完整内容搜索微信公众号：sinamilnews）

科索沃地区原来是塞尔维亚的自治省，1998年当地爆发了阿尔巴尼亚族独立运动，并在经过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之后，在10年前正式宣布从塞尔维亚独立。之后两地边界问题持续多年未解，也成为两地加入欧盟的最大障碍之一。而在本次酝酿的领土交换中，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提出按照种族原则重新划定两地接壤边界，希望用极具战略价值的普雷舍沃山谷（位于科索沃东南塞尔维亚邻近马其顿的区域，当地阿尔巴尼亚族人占比为7成，1999年塞族与阿族曾在此地爆发冲突），换取科索沃北部的塞族人聚集区（即将伊巴尔河北面划给塞尔维亚）。

现年48岁的武契奇毕业于贝尔格莱德法律学院，在政界刚刚出道时自我标榜极右派极端民族主义，然而其后组建了亲欧盟的塞尔维亚进步党，并且积极推进塞尔维亚进入欧盟。2017年，担任塞尔维亚进步党党首兼时任塞尔维亚总理的武契奇，成功以55%的支持率当选塞尔维亚总统。相比之下，以激烈的民族主义和烧欧盟旗帜而著称的沃伊斯拉夫·舍舍利却仅获得了不足5%的支持率。武契奇的当选一方面标志着塞尔维亚从议会制国家正式转向总统制国家，另一方面也代表塞尔维亚人民在经过多年的战乱和动荡后，在俄罗斯与欧盟之间终于选择了一条更务实的道路——加入欧盟。

与武契奇有着近乎同样想法的是科索沃地区当今“总统”哈辛·塔奇。塔奇于1990年代初期就读普里什蒂纳大学时，就是反抗塞尔维亚中央政府的激进学生。他在1993年参与在瑞士苏黎世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裔独立运动，并组织了科索沃解放军，主张以暴力追求科索沃独立。其后在不到一年时间内控制了塞尔维亚南部阿尔巴尼亚人占多数省份四分之一的土地。之后塔奇以“总参谋长”的身份（当时绰号大毒蛇）领导科索沃解放军参与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战后又创立了科索沃民主党，并在2007年赢得大选组建政府。与武契奇命运相似的是，他也是在两度担任政府总理之后才成为了科索沃地区的“总统”。而这次塔奇之所以同意讨论武契奇的划界方案，除了想借此为科索沃地区加入欧盟铺路，也是为了提振现今科索沃疲软的经济状况。

自古以来，科索沃地区都一直依赖于两大产业：采矿业和农业，但由于历史的原因，这两大产业并没能为科索沃地区带来财富，科索沃也因此一直是前南斯拉夫最贫穷的地区之一。由于几乎没有什么经济基础和基础设施，加上生产率普遍较低，科索沃经济从未出现过较为稳定的发展。1999年的冲突更是对经济基础设施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和导致人力资本的大量流失。以采矿业为例，科索沃曾蕴藏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包括欧洲第二大的煤矿（其中褐煤蕴藏量多达140亿吨），欧洲最富的铅锌矿，以及大量的金、银和镉矿等，但由于拥有矿产专业技能的塞族人战后被迫迁回塞尔维亚境内，大量采矿厂因此关闭，科索沃当局控制的特雷普查矿区银铅锌产量甚至比繁荣时期剧减一半之多。

虽然科索沃在道义上能获得欧美国家的大笔经济援助，但无论是曾积极推动科索沃独立的美国，还是正将科索沃视为自家“后院”的欧盟，都无法为科索沃长期埋单，特别是在“利字当头”的特朗普执政美国之后。而从科索沃内部来看，对科索沃经济前景影响最大的在于科索沃未来的安全状况，一旦科索沃族群之间的冲突再度燃起，科索沃的经济重建将再次受到重创。这次塞尔维亚恰到好处地提出以种族原则划分边界的方案，无疑是科索沃解决族群冲突这颗未爆弹的绝佳时机。未来一旦加入欧盟，作为小型开放经济体的科索沃，无疑也能借着欧盟，为自家滞销的矿产和闲置劳动力找到好买家。

目前科索沃当地有一支北约扶持的名为“科索沃安全部队”的“警察”部队，人数接近4000人，负责执行科索沃当地的安全保卫工作。在轻武器方面，科索沃安全部队主要装备了德国援助的G36突击步枪、MP5冲锋枪和AG36榴弹发射器。此外，德国还援助了科索沃部分Puma步兵战车，以及奔驰重卡。除了最大援助国德国之外，土耳其也算是科索沃建军的重要帮手，目前土耳其共援助了当地超过350辆的“眼镜蛇”轮式装甲车，数量可说是雄踞北约各国之首。相比之下，法国对当地的武器援助却少得可怜。除了武器援助之外，北约各国还以在当地驻军的方式变相支援科索沃地区。目前以美国、德国和意大利为主的28国，仍在以“科索沃多国安全部队”的名义在科索沃当地驻军4600人左右（美国850人左右、德国800人左右、意大利600人左右、法国已撤军）。在今年8月1日，美军还向科索沃地区增派了125名士兵和4架黑鹰直升机。

相比于得到欧美“大佬”助阵却仍显窘困的科索沃地区，在1999年经历了78天的连续轰炸后，塞尔维亚至今日子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在矿产资源方面，塞尔维亚虽然储藏有煤（储量92.8亿吨）、天然气（储量43.5亿吨）、铜铅锌（储量27.1亿吨）、锂（储量7.3亿吨）和辉钼矿（储量28.5亿吨）等资源。但由于缺乏地质勘探需要的资金和设备，以及加工能力不足和缺乏业内人才等问题，塞尔维亚的矿产财富目前未得以充分开发利用。此外由于国土北部位处著名的伏伊伏丁那多瑙河冲积平原，良好的灌溉设施以及肥沃的土壤也让塞尔维亚曾有着“巴尔干粮仓”的美誉。但由于大量交通设施毁于战火，无论是农产品还是矿产，都无法实现大量对外出口，力求国家振兴的塞尔维亚显然需要一条强大的对外贸易通道。

但对此，塞尔维亚长久以来的最大援助国——俄罗斯却无能为力，于是塞尔维亚开始寻求中国的帮助，这与正寻求铺设通往欧洲丝路的中国不谋而合。2009年，中国与塞尔维亚宣布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塞尔维亚也成为中国在中东欧的第一个战略伙伴和欧盟东南侧翼的战略据点。从那时起塞尔维亚就成了向欧盟显示两国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合作机遇的平台，以及中国在中东欧的基础设施投资中心：横跨多瑙河的泽蒙―博尔查大桥（中国基建企业在欧洲承建的第一座大桥）、Obrenovac–Ljig公路以及科斯托拉茨市建成拥有欧洲首个中国发电机组的热电站等等，但这些仅是中塞合资项目的一部分。

中国目前在塞尔维亚还正计划兴建一条连接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和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高铁线路，这也是中国目前在当地最大规模的投资项目。这条全长217英里的高铁将包括一条货运线路，未来还会连接希腊比雷埃夫斯港，从而为中国货物打造一条从地中海直达欧洲腹地经济带的快运通道。除了这条铁路，中国还在兴建一条连接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和亚得里亚海上的黑山巴尔港之间的高速公路。

在交通基建之外，中国也在积极投资塞尔维亚当地的制造业和采矿业。2012年美国钢铁公司以1美元的象征性价格将这个塞尔维亚唯一的钢铁厂——斯梅代雷沃钢铁厂，出售给塞尔维亚政府之后，2016年中国河钢集团斥资4600万欧元将其买下。而在经济投资之外，近年来中塞军事合作关系也在逐步加强。去年6月份中国向塞尔维亚援助了16只橡皮舟及配件、10套便携式爆炸物探测器、5箱摩托雪橇车及相关配件。今年7月份，塞尔维亚国防部长亚历山大·武林也带队访华，在访问期间他们还专门参观了中航技公司以及“枭龙”战机。

斯梅代雷沃钢铁厂曾经的窘境其实反映的是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地区矿业发展不力的状况，但塞尔维亚比科索沃地区更幸运的是，它找上了对矿业投资极具兴趣的中国。今年8月22日，塞尔维亚经济部表示，目前中国正在积极竞标塞尔维亚博尔铜矿的战略合作项目，而博尔铜矿正是塞尔维亚唯一的铜矿和冶炼厂。据奥地利A-TEK矿业冶金公司专家勘探分析，塞尔维亚博尔地区蕴藏有丰富的紫铜矿，可开采量约200-300万吨。最近，博尔附近还发现了高达6500万吨的矿石存量，含铜量高达2.6%，且伴生金矿。博尔铜矿传统出口国家有克罗地亚、土耳其、保加利亚、德国等。今年7月，该公司已经首次开始向中国出口750吨铜。

当中国把目光对准该地区的时候，这里最强大的力量仍旧是欧盟，而且欧盟的项目进展并不落后中国太远。比如2014年欧盟就制定了一项计划，希望以新建的高铁及铁路将塞尔维亚和阿尔巴尼亚这些宿敌连接起来，从而增进巴尔干地区的旅行和货物流通。德国总理默克尔甚至为这一计划起名为“柏林进程”，并将其视为欧盟把巴尔干地区纳入其势力范围的重要一步。但就在这次武契奇提出划界方案并寻求美欧支持之后，德国却意外不与美法同调，声称反对该方案。

德国反对该方案，是因为德国在对科索沃地区经过这么多年的巨大投入之后，却仍然一无所获。在战略角度方面，俄罗斯依旧对塞尔维亚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而在安全角度方面，位处欧洲南大门的巴尔干也未担负起为德国阻塞难民涌入以及防止犯罪扩散的责任。前欧盟驻波黑高级代表帕迪·阿什当曾声言，“如果欧洲不能设法改善巴尔干地区的稳定状况，那么犯罪和动荡就将从这里乘虚而入”。曾赴科索沃进行边界研究的欧洲学者家普谢拉也认为，“科索沃是海洛因走私连接中亚和欧洲的枢纽。”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接受科索沃地区和塞尔维亚成为欧盟成员国，无异于为难民涌入欧盟打开了更大的一扇门。

德国反对该方案的另一个理由是，即使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地区按照现有的方案重新划定两地边界，这也并不代表着科索沃地区就此可以长治久安了。对于科索沃地区境内的塞族人来说，伊巴尔河北面的塞族聚集区划入塞尔维亚境内，面对生育率超强的阿尔巴尼亚族，原本就在科索沃地区处于弱势的塞族人（尤其是伊巴尔河南面的塞族人）势必形势更加险恶，走投无路之下很大可能会跟当地阿尔巴尼亚族人再起冲突，继而要求独立，从而使得科索沃地区更加碎片化。对于马其顿西部和波黑等阿尔巴尼亚族人聚居的地区来说，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势必会再度撕碎巴尔干地区。

此外，欧盟对待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地区划界问题的不同态度，还体现了他们对待俄罗斯的外交政策立场。众所周知，俄罗斯历来与塞尔维亚关系密切。比如1999年在塞尔维亚军队被迫撤离科索沃之后，俄罗斯200名空降兵就曾急行军500公里，抢在了英军之前占领南联盟的科索沃省首府普里什蒂纳的斯利季奇机场，并代替塞尔维亚士兵接管了该机场。此后，俄罗斯与塞尔维亚之间的亲密关系就成了美欧的“眼中钉”。去年10月，美国负责欧洲和欧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霍伊特-布莱恩-易还曾向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施压，要求后者在俄罗斯和西方之间二选一。

俄罗斯和塞尔维亚这两个东正教斯拉夫民族的历史与传统纠缠在一起。1853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就是因为俄国派兵登陆巴尔干，声称要保护所有土耳其领地上的东正教徒，当时受到塞尔维亚人的热烈欢迎。至今科索沃当地的塞尔维亚族人仍然把科索沃地区回归塞尔维亚的希望寄托于俄罗斯。2014年3月的克里米亚就出现了挥舞俄罗斯国旗的塞尔维亚人，他们高喊口号：“克里米亚是俄罗斯的，科索沃是塞尔维亚的！”这种激情在科索沃北部的米特罗维查塞族聚居区格外强烈，当地就像是俄罗斯的卫星城，普京的面孔、俄罗斯国旗与塞尔维亚国旗紧密融合。

1999年北约轰炸前南斯拉夫时，俄罗斯声援塞尔维亚的口号便是，“今天在塞尔维亚发生的一切，明天就会发生在俄罗斯”。20世纪末，由于俄罗斯内外交困，美国不但开始主导俄国的传统影响力范围，还通过资助周边前社会主义国家的“民主”运动来逐渐挤占俄国的战略生存空间。目前在整个欧洲，东斯拉夫人三兄弟中，只有白俄罗斯是亲俄的，连乌克兰都反感俄罗斯。前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所有国家都亲西方，只有塞尔维亚例外。一旦塞尔维亚全面转向西方、加入欧盟，俄罗斯不但彻底失去在东南欧的最后一个战略据点，保不住巴尔干“最后一个兄弟”所带来的挫折感，也会让俄罗斯人对斯拉夫民族的自豪感再度被西方国家给彻底击碎。

同样地，由于前南斯拉夫的存在，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地区对于中国人而言，在心理层面上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上世纪70年代，讲述南斯拉夫故事的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曾在中国热播。当时，贝尔格莱德农业联合体“PKB”（取谐音译为“背靠背”）是中国经常组团参观的“定点项目”。南斯拉夫人曾戏称，连“背靠背”的牛都认识中国人，都会用汉语说“你好”。其后1999年5月7日晚，美军一架B2轰炸机从美国本土的怀特曼空军基地起飞，经过一次空中加油，飞行了15小时到达贝尔格莱德上空后，从12000米高空向我大使馆投掷了5枚JDAM制导炸弹，造成我方邵云环、许杏虎、朱颖三位烈士牺牲。这里面不仅是鲜血，更是屈辱。

所以在经历了国家崛起和军力大涨之后，部分国人很自然地会有一个心态，就是认为今天的中国应该从经济和军力等各方面全力支持塞尔维亚“收复”科索沃地区。但事实是，无论我们承不承认，科索沃地区的“独立”状态已近乎成为现实，除非我们以曾经援助阿尔巴尼亚和越南的力度来全面武装塞尔维亚，否则现今国力孱弱、军力疲惫的塞尔维亚是不可能“收回”科索沃地区。而从国际大势来看，在科索沃于2008年2月17日宣布脱离塞尔维亚之后，现时已经获得了110个联合国国家的承认。而且塞尔维亚政府也已经保证绝不使用武力阻止科索沃的独立（尽管也宣称绝不放弃科索沃的主权）。此外在2010年7月22日，国际法院也指科索沃地区宣布脱离塞尔维亚独立，并不违反国际法。

因此对于国人来说，更现实的做法是在认清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地区问题对于我东南欧战略布局意义的基础上，理性看待这次的科索沃地区划界谈判。目前中国已在巴尔干地区拥有大量投资，倘若这次划界谈判能为巴尔干地区带来久违的和平，我国当地投资无疑能进一步得到保障。如果塞尔维亚能进一步借此加入欧盟，这无异于也为中国打开了进入欧盟市场的另一条通途。当然，同样值得我们警醒的是，这种为了一时之经济利益而放弃领土主权的做法，对于丧失斗志的小国来说，算是一种明哲保身之道，但对于立志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大国来说，却是无穷灾难的开端。本期出鞘就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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